尊龙凯时为了维持美貌她们受尽酷刑丨镜相

2023-05-14 17:5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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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龙凯时1927年1月成立的宁冈妇女解放协会,组织妇女上街、唱歌、演说、做宣传尊龙凯时。号召妇女放脚;大破神权、族权、夫权、封建宗法权,提倡男女平等,争取人身自由。当地流传这样一首歌,生动反映妇女参加革命的火热实践,“一劝妹子要剪髻,巳子不是好东西,梳头盘髻费时间,大好的人才转坏哩!二劝妹子要读书,学到文墨不会输,认得账单和布告。三劝妹子要自由,自由婚姻真幸福,莫要父母来包办,免得把你做牛马。”

  近一世纪后,互联网上展开了一场关于“服美役”的辩论。“服美役”一词最早来源于豆瓣小组“小象乐园”,一个讨论网红的根据地。许多组员认为,维持美貌是一件费时费力又费钱的事情,可以将其比喻成一种劳役。比如每次做美甲要花费几百元,长长的指甲美则美矣,但美甲之后无法用以前那样最便捷的方式开易拉罐、摁马桶按钮,甚至碰触头发。也有许多人持反对意见,主张花费如此成本提升美貌,只是为了取悦自己,而非他人。两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服美役”逐渐成为旷日持久的常态化议题。

  千禧年出生的林一,在山东的小县城里沉默地长大。通常长辈们不吝给出“这孩子真内秀”、“成绩好”的评价,鲜少涉及外貌。若有,也只是委婉的一句“这孩子挺壮实的”。在分数大过一切的小学时期,林一尚可以拿优秀的名次来抵挡这部分空白,压抑对外在的渴望,宽慰自己,什么都没有成绩重要。

  初一那年的某个夏天傍晚,林一脱下衣服准备洗澡,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大腿内侧盘踞着一条紫红色的瘀纹。其后因愈演愈烈的肥胖,瘀纹从一小条变成一大片,蔓延到大臂下侧、小腿后侧、小腹与臀部。

  中,肥胖纹的产生原理为:皮肤因弹力纤维变性而脆弱,再受过度伸张使之断裂。不会影响健康,一般可无需治疗。林一因肥胖而遭嘲笑的少女时代里,听到过更通俗也更刺痛的版本:胖得肥肉把皮都撑裂了尊龙凯时。她时常做的噩梦中,那些紫红色的条索状纹理总蔓延到她的脸上。

  林一的肥胖,来去都如山倒。“别人越觉得我胖我就越难受,一难受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暴饮暴食,然后就更胖,嘲笑我的人更多,听过的刻薄话语也更多。这个恶性循环一旦建立起来,我身在其中就很难摆脱得了。”她的体重随着恶性循环的次数一路飙升。林一不是没想过运动减肥,但即便和同学一起课间跑操的时候也会被单拎出来轻笑指点:“快看她的跑步姿势,好难看啊……”于是在其后的中学时代里,除却必要的时刻(如体测)不得不忍,她几乎再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跑过步,就连体育课也是逃课在教室里上自习。只要跑一小段就能追得上的公交,“跑”从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从来都是假装从容地快步走,来不及就等下一趟。”

  林一十八岁时,她的妈妈再也看不下去她这副样子,以非常强硬的态度带她去美容院减肥。商铺二楼一个不大的房间,摆着三张床,两张床上躺了人。床与床的间隔只够一人进出。林一刚进门就被要求称体重。她站到称上去,被老板娘叫住:穿衣服不准的,要脱到只穿内衣内裤。林一心里一下子毛了起来:她甚至从不当着她妈妈的面换衣服。妈妈一边不耐烦地催促,一边索性直接上前脱她的外套。

  “我妈上手的那一下我是很抵触的,但是我不敢反抗。我觉得我不配。所以我只好说,我自己脱。”当时是冬天,林一一件一件地脱掉冬衣,布满纹路的身体暴露在微寒的空气中,垂下眼,想象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体上。只是停留在想象,她不敢看。头皮发麻地站上体重秤的那几秒里,她不断祈祷室内一直保持安静,她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拜托,别说出来。

  老板娘的声音在林一背后冷不丁地响起:“这些纹可是消不掉的呀……躺到床上来。”林一用尽全力攥着的那点儿自尊心被这几个字轻巧地击溃。因为老板娘讲出的话是并未丑化的事实,而她根本连面对都不敢。她任凭摆弄地躺到床上,麻木地忍受老板娘在她的身体上涂“减肥药膏”,凉凉的粘腻的触感。大腿与小腹裹上减肥仪,电流一下一下打着她的皮肤,又痛又痒。妈妈站在床头对林一宣布,必须每天都要来。

  林一平躺着,身体内的羞耻心膨胀到要顶破她的腹腔。“从那一刻起,我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心里想着,越快瘦下来,我就可以少来一次,少脱一次衣服,少一次被注视。”

  与减肥一样,化妆在“服美役”的种种表现形式中,声量极高,相较于医美整容,入门并不需要太多的金钱与门槛,网络上有无数教程,“只要想学,肯定能学会”。

  Carol在天津的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三年,坚持化全妆也三年。每天早上留出50分钟,在朦胧的天光里揉着朦胧的睡眼坐在琳琅满目的梳妆台前。初入职时,Carol对自己处处不自信。她很喜欢《穿普拉达的女王》里安妮海瑟薇的角色,就也学着像安德莉亚一样,希望通过精致的外表获得职业上的自信与安全感。她的男友每次看到她淹了大半个桌子的化妆品与旁边层层叠叠的收纳箱都会调侃一句:米兰达,什么时候准备给你的化妆品办个展?

  工作的第三年,Carol升了职,也更忙碌。她仍旧坚持每天预留化妆时间。年终在即,Carol加班的时间越来越久。在一个冬日清晨,天还没亮透,她挣扎着起床,把化妆镜的光开到最大,上好底妆,机械地在上眼皮扫着眼影。

  因为困倦,她手不小心松了一下,刷子狠狠地戳到右眼眼眶。一阵尖锐的酸痛铺天盖地蔓延开来,Carol的眼泪流得像小溪。“我当时下意识的反应是:完了,刚画好的眼线晕完了。”等到酸痛减缓,Carol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右眼球有些模糊,布满了红血丝。她用力感知着这片模糊尊龙凯时,愣了很久,开始察觉到整件事情的奇怪之处:在她的潜意识里,妆面是否完美竟重要过她的健康。

  完美的妆面真的可以为工作加buff吗?Carol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索性把妆全部卸掉,开始打量镜中的素颜。小麦色皮肤、单眼皮、雀斑、硬朗的面部轮廓。三年以来,她每日用以柜计数的化妆品,试图让自己的肤色变白、眼睛变大、线条变柔美、雀斑消失。但,那些被化妆品所严密地遮蔽起来的发黄的脸色、略显老态的泪沟,才是她为工作所付出的时间与精力的证明。

  那个冬日清晨之后,Carol决定不再每日化妆,但仍保留了早起的习惯,把曾经化妆的时间用来精心烹饪美味的早餐。之前为了化妆只来得及吃三明治的她,可以舒服从容地坐在餐桌上喝一碗刚出锅的鲜鸡汤,从Carol化妆的初衷出发,这比完美的妆容更能对症下药。

  “我觉醒的过程是一个不断地去面对并最终承认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简单事实的过程。这个简单的事实就是:我不想遵从被他人建构的审美,这对我的人生目标而言毫无意义。”

  社会主流审美如同围城,无数个如林一一样的人拼命通过“服美役”挤进去,然而也有像Carol一样的人挣扎着跳脱出来。这围城,是由谁来建造的?

  在自媒体界的统一认知里,美妆博主、颜值博主的变现能力必高居前列。二十八岁的苏臻在上海工作,是某美妆品牌的PR,日常工作是与美妆kol维护关系,对接推广内容。以小红书平台为例,像易梦玲这种能够引领互联网风潮的头部博主,一篇图文的报价是大六位数。只有几千粉丝的小博主,只要数据好,报价也可以达到五位数。

  当“美”成了赖以为生的工作,便不得不服从美的劳役。苏臻明白,美妆博主的世界里,“毫不费力的美”绝对不存在。她曾对接过一个美妆博主,那天正好需要她跟拍摄。拍摄前几天,这个博主特地去补了一针水光;拍摄当天,她带了专业摄影师、造型师、化妆师、还有一个专门拿各种道具的工作人员。拍摄前,博主需要和摄影师一起商量取景、找好角度,旁边的化妆师与造型师严阵以待,要随时负责保持博主的最佳状态,工作人员不断调试着打光板的角度,并及时递过拍摄道具……取景框之外,是一场拍摄的“战役”,但最后呈现的效果是照片中的女孩巧笑倩兮,姿态轻盈,美得毫不费力。在那条博文下,有一条高赞评论:能用这张脸活一天,我死也知足了。

  《2022虎啸年度洞察报告——美妆个护行业》提到,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年化妆品类商品零售额达4026亿元,同比增长14%,增速连续5年高于社零整体,且稳定在10%左右。2020年全球经济因新冠疫情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中国当年社零总额较上年下降3.9%,化妆品类却逆势增长9.5%,疫后反弹也一路领先其他消费品类,展示出惊人的抗压力与市场想象力。美妆品牌配合持续稳定的广告投放,仅以2022年7月(818购物节冲刺期)为例,美妆行业硬广投放费用为19.4亿元。

  在苏臻看来,整个美妆产业都在编织一个灰姑娘拥有水晶鞋就能受白马王子青睐的美梦。消费主义把所有人都视作黯淡平凡的灰姑娘,凭空制造出“水晶鞋”的需求,轻而易举地撩拨每人暗藏心底的焦虑与欲望。他们趋之若鹜地购入美妆产品追随“更美”,如同灰姑娘穿上华美的水晶鞋,以为这样就可以拿到梦的入场券。但美梦无论是破碎还是侥幸成真,其结果都不再重要,因为“水晶鞋”早已经被灰姑娘们争抢一空。

  当变美成为劳役,“美”就成了服美役者心中可望不可及的山峰,可以无限接近,但永远无法登顶。评判一个人的美,需要借助精确的数字与比例。比如,只“瘦”并不能被称为身材好,瘦加上0.7的黄金腰臀比,才能算是合格。这追逐似乎永无止境,无数人甘愿长途跋涉,在“劳役”之中越陷越深;而在这个过程中,“美”又被不断地推向更莫测、更高远的无人之境。

  程欣并不讳言自己是一个服美役者,她深信,面貌平凡的普通人与绝色美女之间最根本的差距在基因。为了吃到外貌红利,她对美的追逐风雨无阻、异常坚定:艰难地跨越了减肥健身与化妆的两座大山,她毅然做好了跨越第三座大山、战胜基因差距的准备:去整容。

  程欣曾计算过,她去医美机构的次数比进电影院还要多。作为自由插画师,程欣的画风十分华丽,笔下的角色以各式各样的少女为主,她们有着不同的设定与背景,容貌与身材却是同样挑不出缺陷的美丽。她日夜勤恳接单创作,攒下的钱至少有一半都给了医美机构,渴望有朝一日,能像自己笔下的人物一样完美无瑕。

  大腿根是程欣最讨厌的身体部位。这里的脂肪永远顽固,程欣拿它束手无策,“干脆抽了。”她做了很多关于抽脂手术的功课:要把管子身体里吸附脂肪,会造成难以去除的疤痕;医生手法不慎就会肌肉显形、皮肉分离,腿上一片坑坑洼洼。她知晓了所有的后遗症,医生友善地劝解她:这个手术很大,你现在的身材已经很匀称了,这一点脂肪无伤大雅的。在程欣眼里,“匀称”远不是她的目的。她坚定地向医生重复了她的诉求:她要抽脂。

  抽脂手术本身很成功,她大腿根部的脂肪终于可喜地消失了。然而,术后的恢复期如此漫长且难熬。为了防止皮肉松弛,术后必须穿塑身裤。手术第二天,程欣被两个护士架着穿塑身裤,她刚站起来就直接痛晕过去。此后的三个月,程欣都在钻心的疼痛中度过。“站起来痛,坐下、躺下都是,只要动就疼。尤其是上厕所,我感觉我会死在卫生间里。”程欣被医生叮嘱,术后一定要吃主食,增强免疫力才能恢复得好。程欣听话地照做了。在此之前她长期节食,几乎不吃碳水。第一口主食吃进去,暂时抚平了程欣的痛苦,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恢复期结束后没多久,她大腿根部消失的脂肪又鬼魅般地回来了。

  “医生告诉我,抽脂后复胖的概率是85%。没什么好说的,变美除了努力,还要有好运气。”程欣对这次以失败告终的抽脂手术很豁达,“试过了,把该吃的苦都吃了,才知道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再换别的。”

  程欣五次整形手术的效果得到了令她满意的检验。她盛装打扮后去酒吧喝酒,那晚向她搭讪的男人竟多得忘了具体的数字,结账时有两个男人抢着献殷勤买单。她现在已经忘记了那些男人的脸孔,但是仍然记得他们在酒吧灯光下殷切的神情,看向她时眼里的欲望。那一刻,她以为她触碰到了她所追逐的无人之境。为了赚手术费她熬大夜熬到眼前发黑差点昏厥,手术恢复期伤口痒得她崩溃大哭,凌晨被塑身裤闷醒却无法动弹,盯着天花板失眠到天亮……这些曾经忍受的痛苦与代价,那一刻如同泡沫般幸福地溶解了。

  林一乘风破浪的减肥之路,始于“刺痛”——被他人的凝视刺痛。而之所以能够被刺痛,是因为她对于这套评价体系的认同。她唯一追过的偶像是韩国女团少女时代。团体共有九人,因她们有着纤细修长的腿,也被称为“九腿”。九人中,林一最喜欢崔秀英,因为“她的腿真的好长好细”。

  她减得凶狠,每天只吃中午一顿。从大一到大三,1米65的她体重从80kg降到了51kg。林一对自己那段节食减肥的日子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饿的时候就会打开少女时代mv,翻来覆去地看,幻想自己是其中之一,在镜头前自信地释放魅力。林一讨厌运动,所以只能尽量少吃。节食令她得到了满意的体重,同时附赠不时抽痛的胃与大不如前的记忆力。“这些不算什么,瘦下来就好。只要不是以前那副样子就行。”她把以前的自己看作是“异类”,“确实与社会主流审美不一样,被嘲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她终于得以融入其中,感到十分安全,哪怕是以舍弃了健康与饮食自由为代价。

  林一进入职场已有两年,大学毕业后,她留在了成都的一家外企。在人与食物都十分的天府之国,林一逐渐褪去了县城女孩沉默敏感的模样,变得热情大方;但饮食上却仍旧坚持每天最多吃两顿,时常与沙拉、水煮菜相伴。偶尔同事聚餐,也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食欲失控,往还没吃完的食物里扔卫生纸,强迫自己停止进食。

  聚餐结束后,林一回到住处。浴室的冷色灯光直直向下照,她弯腰时目光扫到自己大腿上的肥胖纹。淡淡的银白色,在大腿根部堆叠,光下似皮肤稠密的海浪。减肥成功后,这些纹路也并未消失,但二十四岁的她已经对这纹路习以为常,甚至可以从中凝视出美感。

  但这美感是源自对曾经所谓“沉疴”的习惯,还是因为将其看作战胜肥胖,融入社会主流审美的胜利勋章?

  美有千百种解读方式。当它成为劳役,服美役者所获得的、所让渡的事物,甘苦自知。面对难以撼动的、围城般的主流审美标准,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跳脱围城的自由。

  目前镜相栏目除定期发布的主题征稿活动外,也长期接受投稿。关于稿件,可以是大时代的小人物,有群像意义的个体故事,反映社会现象和社会症候的非虚构作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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